作者：何丹琳

“从疫情发生之初，我就很清楚，这会是一个分水岭，所有事情在此前后都会变得不一样。”今天，拥有爱他美、脉动、依云等品牌的法国食品巨头达能，其前任CEO范易谋（Emmanuel Faber）在接受本国媒体《回声报》专访时这样说道。

小食代留意到，这是范易谋在突然离任达能董事长和CEO的53天后，首次公开回应外界关注的热点问题，谈到了疫情危机、离任原因、激进投资者、达能转型、使命型企业等话题。

下面，我们不妨来一起听听这位曾执掌达能长达7年的前CEO的种种思考（以下为《回声报》的专访，有删节）。

回声报：自从3月14日离任达能首席执行官以来，您还没有对外发声过。您现在的生活如何？

范易谋：达能对我来说有家的感觉，我在这个团队中度过了25年，对此我无比感激。我被安东尼·里布（Antoine Riboud，达能创始人）的演讲所打动，加入了达能。当我遇到弗兰克·里布（Franck Riboud，安东尼·里布之子，达能前董事长）时，我告诉自己我们可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我们就像磁铁：根据磁极方向的不同，一切都让我们相对，但又一切都将我们凝聚在一起。

当我在2014年底受托管理公司时，达能正面对挑战，其销售额放缓，每股净收益低于2008年。我们必须解决这些问题。面对挑战，我们要冒风险，要进行强有力的转型，才能在这场食品革命中成为主动行动者，而不是被抛弃。

我们使团队焕发了活力，创新倍增，我们对有机和植物基领域进行了投资，加快了转型。接着，新冠疫情危机来了，封锁措施来了，我们的饮料主要分销渠道被关闭，中国人口出生率下降…所有这些导致销售额下降，我们的业绩在2020年出现了下滑。

回声报：并且造成了您的离任？

范易谋：事实并非如此！在疫情暴发的六个月前，达能的股价已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在过去五年中，我们实现了每股收益50％的增长，超过了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不，真正发生的事情是，这场危机造成了紧张局势和意见分歧。从疫情发生之初，我就很清楚，这会是一个分水岭，所有事情在此前后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不是每个人都对此表示赞同，包括董事会成员。基本上，有两种观点是对立的：一种主张继续，甚至加速达能的转型，支持实施“本地优先”计划；另一种则主张走回头路，回到过去的做法。

不过，达能董事会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些分歧给激进投资者带来了良机，他们的一些观点也符合了部分董事的看法。在经历了数个月的游说后，我希望董事会做出正式决定，从中走出来。

因此，我很高兴董事会在股东大会上明确了“使命型公司”的新地位，确认了我们已经执行的战略路线图，以及通过加速执行“本地优先”计划，来恢复增长、实现盈利的计划。董事会的改革仍有待推进……现在这已成为达能未来最紧迫的事情。

回声报：在面临危机、竞争加剧和盈利压力的情况下，公司在纯粹追求利润之外还追求“使命”的想法是否现实？

范易谋：一家公司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一个人在那里工作不仅是为了赚钱，还为了自我成就，所以这是不矛盾的。我不认为公司是这样一个经济体系：我们只能在这里相互利用，实现利润最大化。一家公司就是一个现实转型的项目。

看看那些事例！今天的大型法国公司的诞生，与中产阶级的出现是相对应的：全民假期的乌托邦，旅行，消费的民主化等。2020年，达能在“受到年轻毕业生欢迎的公司”的排名中榜上有名，这与其价值观和所体现的使命不无关系，这些都体现在了我们所制定的项目中，体现在了我们为我们的行动所赋予的意义里。

我还要指出，近年来，甚至在2020年，达能员工的对外承诺一直在增强。今天，有10万员工通过每天的工作项目体现出公司的意义，这是一种竞争优势，它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

回声报：它与市场经济兼容吗？

范易谋：当然。我深信市场经济的美德，这是公司进行可持续创新的最佳机制。但是，市场经济必须朝着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和具有更好的社会包容性的方向改进。欧洲在这方面可发挥重要作用，它与中国模式或者盎格鲁-撒克逊模式有所不同。我们需要意识到：如果新一代的市场经济不拥抱社会正义和气候正义，它将不会持久。

回声报：所谓的“激进主义者”股东有用还是有害？

范易谋：这完全取决于我们谈论的是谁。要回答这个问题，您必须深入研究金融市场的机制。它有一个“黑洞”，被动的投资者跟随股票市场指数，即所谓的“指数投资”，他们代表了大公司资本的20％或30％，有时甚至更多。这些管理着大量资产的投资者天生就对他们所投资的公司的发展轨迹视而不见。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复制基准股指。

在股东大会上，他们愿意将股票借给激进的股东，这些股东将利用它们来影响公司的战略，以期最大化其短期资本收益。他们之间的合谋就是有问题的。但另一方面，也有一些着眼长期的激进投资人，他们对公司的繁荣真正感兴趣，与这些人的对话就可以取得成果。

回声报：他们是否促使您更重视环境因素？

范易谋：越来越多的股东对此表示关注，达能在该领域一直是先驱。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命题：公司必须将外部性整合到他们的财务账本中。我们从地表和土壤资源中获取的收益并为体现在公司的账目上。以石油为例：它其实是免费的！您所支付的费用只是其实现供应的费用，而并没有为大自然花费了数亿年生产出这些石油而付费。

我们应该将土壤本身视为一种资产。集约化农业对土壤的破坏没有体现在任何一家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但我们发现到处都有产量下降。我们必须在账目报表中考虑所有这一切。

这就是我们在2020年所做的事情，发布了“经过碳排放调节”的每股收益，这就相当于告诉了我们的股东，如果我们支付的股息高于这一标准，则意味着我们对于未来投资不足，在三五年或十年内仍会带来红利的农业模式无法永久持续。正是在这种条件下，资本主义才能调和短期和长期的当务之急。

回声报：您如何看待您的未来？

范易谋：过去几周内，我在达能内部及外部收到的成千上万的支持信息使我非常感动。我钦佩10万名达能员工的奉献精神和热情，这将继续鼓舞着我。

我为之奉献的使命会是一辈子的事情。至于方式、何时、与谁在一起——对我来说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现在，我渴望再次花时间在尽可能多元的地方和环境中更自由地与人们见面、倾听、学习，以其他角度看待世界，共同想象未来。